柏林首演,柯屿明明白白地看到了商檠业和温有宜坐在池座首排,那么近,近到仿佛他是专门为了他们而表演的。商檠业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目光专注,温有宜倒是热泪盈眶,从不吝啬掌声。目光有刹那交汇,柯屿的心是沉浸在戏中的,但仍有恍如隔世之感。
其实从出道以来,柯屿接触过的豪门数不胜数,金钱并没有赋予他们更好的涵养、人格或品德,抛去这层黄金色的光环,他们的虚伪、傲慢、狡诈与普通人并没有不同——甚至更低劣。
商檠业和温有宜夫妇是他近距离相处过后,最从心底里钦佩、尊敬和喜欢的。
表演结束,柯屿谢了三次幕,看到温有宜冲他招了招手,又双手合十,很动容很欣慰地看着他笑,眼睛里亮晶晶的,恐怕是哭了。柯屿抿了抿唇,冲着他们的方向颔首鞠躬。
柏林也有媒体等着采访,他很快地回后台卸妆,换好私服的时候,剧场高管敲了敲门,接着往旁边错开一步,好让柯屿能第一次时间看到抱着捧花的温有宜。
柯屿错愕地定在原地,“……tanya?”
——不是说不见吗?
温有宜反而先道歉:“很抱歉,小岛,希望我们没有打扰到你,”她上前一步,张开怀抱:“演得真的太棒了,我为你高兴。”
柯屿只手接过捧花,又与她绅士拥抱,温有宜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
面对商檠业就要拘谨得多了,柯屿规规矩矩地问好:“商叔叔。”
商檠业点点头:“演出很精彩,辛苦了。”
剧场高管用英文为彼此介绍,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首次见面的剧迷和明星的关系,温有宜对柯屿眨眨眼,唇边浮出一点心照不宣的笑意。
“柯先生稍后还有采访要进行,温女士、商先生,不如我们先一起合个影,之后再……”
柯屿打断他:“没关系!……我的意思是,采访不着急,”他绅士地示意了一下,“如果两位不赶时间,我们可以稍微聊一会儿……我
是说,关于这部剧,以及……别的。”
柯屿说完,安静地看着两位长辈,黑色的瞳眸里有些微紧张的期待。
原本便还有半个小时的弹性时间,剧场经理抿唇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离开,而是遵守礼节地等候在了一旁。
“商陆……”
“他马上过来,”温有宜抢着说,“他去打电话了。”
“他没和你们坐在一起。”
“陆陆说要避嫌,”温有宜点点头,“也是有一点道理的。你们……”
柯屿垂首轻轻咳了一下,“只是见了面,聊了一些。”
“他很高兴。”温有宜忍不住抿着唇笑,温柔而热烈,“是他让我们一定要来看一看的。”
“其实年底会巡演到香港,不必要——”
“但那就不是你演的了,对吗?”温有宜轻轻碰了下商檠业,仰头问他,“对吧,honey?”
一声“honey”把商檠业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神都叫起了波澜,瞧着是有些无奈的。
“是。”他回一个字。
这气氛让柯屿有点透不过气,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边寒暄问:“从香港飞柏林多久?很辛苦吧?”
问完觉得有点傻,完全不是他的水平。
“十六个小时。”温有宜答得飞快,一股子生怕场子冷下来的紧迫感。
柯屿点点头:“那是很远。”
温有宜附和:“对,是远的。”
商檠业:“……”
柯屿扶着化妆台的沿角,手指紧张得都用力了。他清了清嗓子,战术性地喝了口水,转向商檠业:“叔叔和tanya晚餐有安排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
“陆陆已经安排了,”温有宜代为回答,猛然意识到不对劲,“……陆陆没邀请你吗?”
柯屿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倏然改口:“邀、邀请了但是我……”
“你没时间对吧?”温有宜关切地问。
“对,有媒体答谢宴。”柯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可能是为了场面好看。撒完一个谎,他又喝水,借着纸杯的
遮挡长长地舒了口气。
……要死了。
温有宜搜肠刮肚,“这两年过得怎么样?拍戏累不累?”
“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不累。”
或许是他说得太过轻松、太过理所当然,商檠业瞥了他一眼。他这种千亿帝国的商业大佬气场迫人而喜怒不言于色,但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很细小的微表情,便能操控着现场气氛的冷热。
他瞥了柯屿这一眼,柯屿心里骤然便咯噔一声,觉得自己也许是说错了话。
氛围的确是转瞬之间冷了下来,温有宜原本是十指交扣垂于身前的,听了柯屿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竟也用了力,养尊处优的纤细手指上泛起青白色。
“这样……”她振作了一下,“陆陆也还可以。”
“他应该是很不开心的。”柯屿没有跟着粉饰太平,看着温有宜的眼睛说,“……是我的错。”
温有宜反而来安慰他:“不用自责,这是你们之间自己的事,我们又怎么理得清呢?不过……陆陆也不止是不开心,你太看得起他了,他——”
她正要说什么,商檠业严厉地叫了她一声:“有宜。”
温有宜住了口。门被推开,商陆拧着门把,脚步很快地闯了进来,一看父母都在,脸色瞬间都变了。
“找你们半天,”商陆跟柯屿简单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怎么来后台了?”
原来他们的造访并不是商陆的安排,他是不知情的,这多半是温有宜的自作主张。
“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当面恭喜小岛,”温有宜被儿子撞破了也不尴尬,好笑地反问他,“你怎么跟瑞塔一通电话打这么久?”
商陆脸色一变,条件反射地看向柯屿。
柯屿仓促地躲过了他的视线,把一只捏皱了的纸杯扔进垃圾桶。
是吗,温有宜也认识瑞塔,那么她也曾被商陆邀请过回家、见过父母、吃过饭?也许也是当初那样的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一见投缘。有钱人的家教不允许将不喜欢、不欢迎表露在脸上,也许当初他
们对他的热情——包括现在的,并不是对他们这份感情的认可,而仅仅是出于涵养。
商陆轻描淡写:“有些私事要处理。”
剧院经理再度出声提醒,这次是真的快到时间了。第一场演出的采访会绝不能迟到,柯屿也分得清轻重,准备寒暄道别。
“柯老师晚上有安排吗?”商陆突兀地问。
柯屿怔了一下:“我——”
“小岛晚上有媒体答谢宴,你不是知道吗?”温有宜奇怪地问。
商陆跟柯屿对视一眼,柯屿淡定地说:“之前跟你说过的。”
商陆问:“是吗?”他顿了一秒,波澜不惊地反问,“但是你演出前不是跟我打电话,说答谢宴取消了,你的时间又空出来了?”
柯屿怀疑地:“……是……”疑问句咽下,他从善如流:“是这样。”
“那晚上有时间一起用餐吗?”商陆发出邀请,温有宜跟着也看向柯屿。
听明羡说两人重又见上面、联系上时,温有宜心里还在担心,以商陆过去两年的疯魔和消沉,他在柯屿面前要如何自处?
现在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很自然,温有宜心里略略安定了下来。看来正如商陆上次所说,分手了也还是可以做朋友做知己做拍档的,将来还是能一起合作很多电影,这也不枉彼此相知一场了,也不枉费她大老远飞一趟柏林的心思。
柯屿怔怔地看着商陆,他的心跳得很快,又紊乱,仿佛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他点了点头:“好啊,那……”
“等你采访结束,我们餐厅见。”商陆替他补上。
采访时,这位大明星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商陆选的餐厅自然是不会错的,早在温有宜答应来柏林散心时便已预约好。这家米其林西餐厅以创新融合菜见长,每餐仅服务五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