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郑重、缓慢、双目注视着商陆、只手拉着他袖口地说完,一瞬不错地望进他双眼里——企图得到一点自己能够被饶恕、被宽宥的痕迹。
没有。
商陆无动于衷地听完,眼里的不可置信也随着他话音落下的最后一个字而消失殆尽,“很动听。”他没有情绪地说。
“那我们……”柯屿心中冲满侥幸,手指更用力地绞紧袖口。
“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商陆用力一振,挣脱了他的手,“不巧,跟你相反,如果知道你会来,那我根本就不会出现。”
“商陆!”柯屿叫住他,目光凌乱仓促地闪动,“我错了,两年前是我一意孤行,我——”
商陆的背影停顿下来,两秒之后,他半转过身,满身都是听到天方夜谭后的好笑,好笑掩盖了他冰冷的愤怒,柯屿都没发现他的双拳是紧捏到指骨都泛白的,“你错了?你现在跟我说你错了,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请我跟你冰释前嫌,跟你重修旧好?两年前是你一意孤行,现在——”
柯屿在一片窒息中听到了商陆斩钉截铁冷若冰霜的后两个字:“也、是。”
海水没过了一座岛屿。原本就是这样的,不是每一座岛屿都能有幸挣扎着回到它属于的大陆。
太可笑了不是吗?商陆记不清自己推开了几扇门,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远离会场,大脑中凌乱充斥着有关柯屿的一切,这算什么?两年前不辞而别的是他,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的是他,戒指、画、高定,一切有关他们爱情的信物他只物不留,舍弃得干脆利落,是什么给了他勇气给了他自信在两年后来对他说这份话,说什么……他错了?他后悔了?
这算什么?今天的悔意、今天的勇敢如果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那就是——把两年前的分手衬托得更为滑稽可笑。
“今晚的风很大,在海上时,每个人都要练就一种本领,”瑞塔递给他一只烟,“那就是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天气的本领,每一
个水手都知道,风来了,最聪明的方式就是找一个避风港,躲过这阵。”
“你怎么在这里?”商陆接过烟,没有点燃。
“别误会,在二楼露台看到你匆匆出来了,想着或许你会需要我,”瑞塔反手捋了把卷发,笑了笑,“别当着一位lady的面说不需要她,她会伤心的。”
商陆便静默了下来。
风的确很大,卷着黑色的浪,循环往复又无聊地冲刷着沙滩。
“guesswhat?我出来时,刚好碰到了那位你的前同事,新影帝,mrisland,”瑞塔在浓郁的夜色中注视着商陆,她的面容是风浪里闯出来太阳下晒出来的,即使是沉静时,也充满着强悍的坚毅,“你让他伤心了,他看上去很不好。”
商陆猛地抬起眼——这是他本能的反应,本能过后,他又松弛下来,回到一种事不关己的理智。
瑞塔笑了笑:“骗你的,他状态很好,优雅迷人,你不必担心。”她卷起长礼服的裙摆,在腿弯处挽;了个结,而后脱下高跟鞋,在沙滩上盘腿而坐:“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想,你一定爱过他。”
“你觉不觉得他很‘法国’?总是漫不经心的,与周遭的一切都若即若离,优雅、浪漫,地中海的阳光,温暖湿润的降雨,女性看了想不自觉地亲近他、疼惜他,男人么……爱情发生在他身上,是阳光雨露一样顺理成章。”瑞塔瞥他一眼,“他一定让你很伤心,他看上去有无尽的过往和秘密,你追寻过他,却是徒劳的。”
商陆只低沉地念了声她的名字:“瑞塔。”
似乎是让她不要再说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追溯你的感情,我只是……”瑞塔顿了顿,“当初我跟你说,你让我感觉抓不住,你说,曾经有个人也给过你这样的感觉。我听了很嫉妒,还有什么人,会连你都觉得抓不住?”
“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瑞塔看着他,“如果真的
过去了,为什么你直到现在都还不答应我?”
“我还没有准备好,这对你不公平。”
“kissme。”
商陆震惊地看着她,瑞塔坚毅沉静的面庞执着地对他对视,“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准备好?你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别让他把你的勇气一起带走。”
商陆很轻地摇了下头,垂首越过她,步履匆忙,“抱歉,我——”
瑞塔一把挽住了他的臂弯——
她垫脚贴了上去,驾驭风帆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如同任何一个等爱的女性般温柔无骨。
但是她被推开了。柔软的嘴唇触碰到商陆的脸侧,留下一种一触即分的温暖触感。她被推得跌了一步,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黑色的长卷发抚过她的面庞,也遮住了她眼眸中的失落。
“现在我知道了,你真的没有准备好。”她笑了笑,振作起情绪,双眸依然是闪亮的,“十月我打算正式退役,我想把我的喜事和退役一起宣布,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我知道,我们都一辈子不会忘记rich,是什么教会了它2300公里后放弃了自己的徒劳?这个道理真希望你也能明白。”
瑞塔想,自己离去的背影应该是足够优雅的,直到商陆说:“它不是被教会,而是不得不。”
人比蓝鲸自由,是承受痛苦的自由。他的灵魂在痛苦里煎熬,但最起码可以拒绝这种“不得不”。
·
飞机飞离尼斯,漫长的飞行后,日出的艳阳被的阴云所替代。这是宁市龙舟雨季的前奏,这片土地在五六月份总是很多雨。
明叔来接,身后还跟着跟屁虫商明宝。接机的粉丝很多,有影迷,也有纪允和谢淼淼的粉丝,剧组被尖叫声团团围住,商陆很有耐心地签了几份签名,而后在机场安保的护送下艰难抵达停车场。明叔让司机换了保姆车来接,还额外带了两个私人保镖,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热情的粉丝一直追到看不见车尾灯了才罢休。
商
明宝这个跟屁虫也在,“小哥哥,我的签名,签名。”她准备了一沓蓝光影碟让商陆签名,什么这个好莱坞巨星那个文艺片女王,商陆才不丢这个人,都扔给米娅去处理。
“后备箱。”
不冷不淡的语调听得商明宝挑了挑眉,她与明叔对视一眼,“喔唷,是谁惹到我们戛纳最佳导演啦?小温说要给你办庆功宴呢,让我抓你回港。”
“庆功宴”三个字轻巧拨动商陆心弦,他恼火而不耐烦地说:“不办!”
商明宝不怕他,还火上浇油,“我蹲了直播,你跟柯屿合影啦?你领奖时怎么还抱他了呢?你不是要跟他死生不复相见了嘛?怎么,一见面就克制不住自己,天雷勾动地火啦?”
“商明宝。”商陆冷冷叫了她一声。
明叔对明宝摇摇头,让她住嘴。
商明宝撅了下嘴,不情不愿地安静了下来。
她这儿是不提了,等跟商明羡吃饭时,商明羡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倒是委婉,试探得轻描淡写的,“我那天看戛纳的新闻,你跟柯屿在红毯上碰到了?”
“嗯。”
“然后呢?”
明羡毕竟不是明宝那样不谙世事的少女,商陆犹豫了一下,心烦意乱地说:“他说他说后悔了。”
商明羡好笑地看着她弟弟,“然后你就烦到现在?”
商陆嘴硬:“我没有。”
“你脸臭了几天了?机场饭拍全世界都看到你拉着个脸了弟弟。”
商陆硬邦邦地说:“倒时差。”
“那两天了,你也该倒完了吧?怎么还一副欠你五个亿的样子?是,戛纳欠你一座金棕榈,我可没欠你。”
商陆脑袋混沌,根本讲不过她,也懒得讲,一块牛排吃了一角就没胃口了,“他那天说他等不了了,戛纳是为了我才出席的。”
“看到你领奖时抱他了。”商明羡似笑非笑。
“我那是没看清楚!”
“好好好,行行行,没看清没看清,反正抱的人是你。”
“你!”
“好啦,他还说了什么?我听听。”
商陆把话重复了一遍。
商明羡支着腮看他笑话:“你记得好清楚哦。”
商陆:“……”
见鬼了,每天晚上跟虫子一样钻进他脑子里,左一句我后悔了,又一句我想见你。回了云归射箭,脱——靶——?他从六岁开始摸弓箭时就没出过这么没水准的丑!
“然后呢,你回了什么?”
商陆不耐烦地把刀叉一扔,磁盘上叮当作响,他拧着眉说:“我说他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商明羡:“……bravo,welldone,说得好极了。”
商陆:“你别阴阳怪气。”
“你都这么回他了,你怎么还一副深受困扰的样子?不是很斩钉截铁吗?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都拒绝了他的复合意图,那就快快向前看。”
商陆想了想:“我跟他打了个赌。”
商明羡挑眉:“你跟你前男友挺有兴致的嘛。”
“我是被迫的。”
在商明羡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商陆战术性地喝了口酒,“他赌我能拿奖,赌注是庆功宴请他。”
“听着不难。”
“我不想兑现。”
“那就别兑现。”
“君子一言。”
“eon,你可以不当君子的。”
商陆冷傲地一哂说:“凭什么要为了他破了自己的信誉?”
“那就请。”商明羡做主说,看到她弟弟又开始战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