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柠被那狼崽噎的好气又好笑,这时,五月从外边进来:“小姐,赵四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赵四便是当初拦路的那些山匪,被沈柠安排在乌澜部那边,专程负责往北海府运送火山灰。
几个月赵四他们一直都干得很好,比沈柠预想的还要尽职尽责,而且账目清楚……要知道,对于那些大多数都不认的几个字的一群人,能把账目弄得清清楚楚,足以见得是真的费了心的。
“他们怎么了?”
若非必要,沈柠并不想伤人,但若是那些人吃里扒外,那就别怪她狠心了。
五月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了。”
沈柠有些没反应上来:“什么意思?”
五月摊手:“就是咱们当时不是在乌澜部留了一百来号人嘛,可他们一百来号人这几个月一趟趟来运送火山灰,却一次比一次人多,今日到了后,方才我去清点东西,就发现他们居然有差不多五百人。”
五月眉头皱着:“来一半留一半,所以,赵四他们现在应该有一千来号人了。”
沈柠也愣住了。
她直接往外走去,上了马车直奔石灰坊……等到了石灰坊,看到偌大的院子里那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嘴角微抽。
五月上前:“赵四。”
那汉子很快猫着腰跑过来,躬身殷勤至极冲沈柠行礼:“主子,哎哟主子,咱们可终于见到您嘞,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四干笑着。
五月哼笑骂道:“轮得着你叫主子吗?不懂规矩的东西!”
主子这个称谓一般都是亲近的下属仆人才会这样称呼,赵四当然知道,他当然也是故意的。
被五月喝骂,赵四梗着脖子:“咱们誓死受郡主驱使,生是郡主的忠犬,死是郡主的死狗,凭什么就不能叫主子?”
五月踹了脚:“别打哈哈,还不老实交代,你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赵四瑟缩了下,巴巴咽了口口水,然后呵呵干笑着:“这个……这个嘛,是我老家的小舅子听说咱在这儿寻到活路了,他们在老家活不下去,便来投奔属下了。”
五月冷笑:“那些都是你小舅子?”
赵四悻悻道:“那当然不是,那个,黄墩儿、贺阿蛮,刘狗子是我小舅子。”
五月问:“别的呢?”
赵四站起来回头一伸手开始滔滔不绝:“那个是咱们徐大发的表哥,还有表哥的小舅子,表哥小舅子的二姑夫、二姑夫隔壁的小侄子……”
“那个是咱们李老冒的侄儿、侄儿的小舅子、小舅子的三叔叔一家还有三叔叔一家隔壁,隔壁的表姑父……”
“瞅瞅那个八丈高的壮汉,忒有劲儿,是钟三儿的小舅子,呵呵,大家都有小舅子,呵呵,小舅子也都有亲戚……”
五月忍无可忍:“闭嘴!”
赵四立刻悻悻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看向沈柠。
沈柠打量着那群人,没什么表情。
赵四原本强挤出来的干笑缓缓凝固,下一瞬,他噗通跪到地上咚咚咚冲沈柠磕了几个头。
“郡主,咱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东西,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才能得您善心讨口饭吃……可赵四我吃饱了,老家里的亲友们还食不果腹眼见就要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他们走了几千里路,死了一半的人才奔到辽东投奔于我,赵四实在不忍心看他们没有着落。”
一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汉子红着眼:“朝廷太多狗官压榨百姓,如今还有邪教作乱为祸乡里,庄稼收成不好……老百姓们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赵四我用脑袋担保,他们都是顺民,绝没有歹人,求郡主大发慈悲,留他们给口饭吃,他们总是比草原上的蛮子对您忠心。”
赵四一跪,后边那些人也都跪到地上,没人敢说话。
沈柠从那些大多数面黄肌瘦的人脸上扫过,沉默片刻,然后问:“我给你们留的银子是按照一百人给的,你怎么养的他们?”
赵四磕头大声道:“不敢欺瞒郡主,郡主仁义,给的工钱多,咱们不攒钱,您给的所有钱都换成了吃食……养活了这么多兄弟亲友,您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
沈柠这时也终于知道,赵四他们为什么拿了钱却没有置办冬衣,身上还是秋日碰上时那破旧褴褛的单薄衣裳。
在赵四身后跪着的那些人,沈柠甚至看到了还有十来岁出头的孩子,怯怯的,大脑袋下是细脚伶仃的身子。
她早已知道朝廷状况不好。
嘉平帝不怎么专心朝政,与政事相比,更喜欢写字作画像个浪漫书生,朝政几乎交给徐阁老一手打理。
一家独大的后果不用说也知道有多可怕,只是她隐约听过的就有各州城与徐家有干系的旁支圈地屯田。
再加上还有皇后时不时吹枕边风……若非这几年大宣军事上强横有萧南谌那个定海神针在,怕是内忧外患之下整个国家早都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