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轻轻挑起眉毛:“这又是为何?就算不是顾崇, 你总有其他儿子, 何必多此一举让隔房的侄子袭爵,况且, 老夫人怎么可能同意呢?”
“册封世子和爵位传承的圣旨一下, 顾烨就是板上钉钉的恭毅侯,母亲她无计可施。”
这么做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不过是自从妻子死了之后, 顾宗霖就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甚至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侧室和庶子。
这种心情很古怪,之前一切雄心壮志都烟消云散, 他之前与容辞闹了好久的别扭, 明知道是自己的错仍然拉不下脸来道歉,甚至还故意想用庶子去气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占据着主动, 容辞就像是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冷玉,从里到外都被他牢牢掌控着,以至顾宗霖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女人是自己妻子, 她属于自己,便是现在她是冷的,总有一天也会变得温暖。
他是如此的傲慢, 以至于忘记自己用冰冷的手去攥紧一块美玉, 再怎么用力也不会是她变热——只会将她捏的粉碎。
这块美玉也确实是碎了, 顾宗霖被碎片扎了个鲜血淋漓, 这才明了自己做错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可是那时为时已晚,斯人已逝,任谁也无法挽回了。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神思恍惚,不管做什么都会想起已逝的妻子,将侯府交给侄子之后就想要暂时放下一切,出去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可是骑马的候出了意外,就这样在容辞去世不久之后也离世了。
顾宗霖的骑射绝佳,本不至于这么容易就栽在这样一次普通的事故里,说实话,他并不是诚心故意找死的,但是他这一世再回想起出事的时候,发觉那事故虽不是他有意为之,但在临死前能够自救的一瞬间,也确确实实是有放弃的想法。
可是顾宗霖即使向容辞坦诚了心意,以他的性格,也万万做不出把这些在他看来卑微至极,又让人颜面全无的事说出来以祈求前妻怜悯的事情,前世他的死因也这只能默默憋在心里,因此容辞一直以为他是寿终正寝,身边环绕着娇妻美妾,满堂儿孙。
他只是执着的问:“容辞,我早就知道错了,若是……没有陛下,你会……”
“不会,”容辞摇头,眼睛中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你今天做的假设太多了,这些已经发生的事再假设它没有发生,这便是自欺欺人了,况且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挽回,我并非供人取乐的女伎,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可以任人挑弄。”
顾宗霖之前也不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性子,可是就如容辞所言,他今日确实如此,一遍遍的假设不可能的事,假设他们没有决裂,假设……谢怀章不存在……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不存在,谢怀章作为君主,就是大梁的天,这天空底下的所有人都无时不刻不被他笼罩着,没有人逃脱这种如影随形的压力。
不只是皇帝,太子的存在也让顾宗霖骨鲠在喉,每每想起来心都像被剜了一刀似的。那孩子聪明伶俐,肖似其父,若顾宗霖只是个普通臣子,他会欣慰于大梁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储君,可是他却偏偏是这孩子母亲前夫……
顾宗霖的嘴唇嗡动,话音却透着颤抖:“你、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
容辞原本平静的表情微微起了波澜,她的眼睫猛地抖动了一下,“从我肚子里掉下的血肉,我自然比你记得清楚。”
她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没有想起那孩子了,它若生下来,则不需要像现在的圆圆一般遮遮掩掩,最终也只能以继母的身份与他相处,那孩子生于一场堂堂正正的婚姻,名正言顺生来就能被所有人知道,她或是他就是许容辞的孩子,没有任何人能质疑一个字。
这是顾宗霖和容辞第一次谈及两人共同孕育的这个孩子,之前他们从没提过。这两人为人父母,却都不约而同的刻意忽略它,容辞本以为顾宗霖永远都当它从没存在过,现在看他说到孩子时明显带了痛苦的表情,才缓缓道:“你莫不是又要说,你也曾为那孩子的死惋惜不舍吧?”
顾宗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容辞叹道:“一直是这样,总是这样,永远等到无法挽回时才来后悔……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用付出就能得到的感情,顾宗霖,你当真是活该!”
顾宗霖沉默了片刻,才有些苦涩道:“你说的不错,都是我自作自受。”说着又接着道:“我确实心痛那个孩子,这几天尤甚,每次看到太子,当晚就能难受的不能入睡,总想着那孩子若能出生,会不会像他一般……”
容辞不语,其实他们都知道,就算没有顾宗齐的那番毒计,以当时容辞的身体,腹中胎儿能不能出生仍旧是两说,就算出生,也不可能像圆圆一般健康。
话已至此,已经真的没什么好谈的了。顾宗霖也无话可说,他们只要一说话,不论哪个话题涉及的事都让人痛苦不堪,说什么都是错。
与顾宗霖的这次谈话,容辞其实并没与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以至于当天和家里人一起吃饭时也有些闷闷的,让温氏看了有些后悔,觉得不该为了贪那几个东西放顾宗霖进门,这好好的一个生日,搅得女儿心不在焉,心里指不定多不自在呢。
可是还没等她犹豫着怎么安慰自家闺女,容辞下午就先拿了谢怀章这次留下的能随意进出大明宫宫门的令符进宫去了。